温泉诗文展现兴衰更替的兴叹
唐代以后,全国各地的温泉都逐渐被开发出来,随着时代的更替,各处温泉的兴衰不一。 在唐宋时期浩如烟海的诗歌中,描写温泉的诗歌非常之多,仅在标题中有“温泉”或“温汤”此类直接描写温泉的诗歌就多达近200首,且不要说其他涉及到摹写温泉的诗文了。唐宋以下,温泉在明清之际的兴盛远不如前代了,诗文也相对减少。在这些众多的温泉诗文当中,有许多精品,在诗歌的艺术领域独领风骚。一般来说,温泉诗歌可分为三大部分。
诗以言事。这类诗文在唐朝的诗歌占多数,因为华清池被捧为帝王温泉,全天下人无不景从,视泡温泉为身份的象征,是一种荣耀。因为帝王对温泉的推崇,并亲自著文赞颂,一时间引发的温泉诗歌畴唱,也算作唐代诗歌的一个盛事。这种帝王牵头,群臣做诗称颂的大型唱和活动在唐太宗、武则天及唐玄宗时期都十分庞大,留下了大量的温泉诗文,但乃是文人奉制而做,故精品不多。且看唐玄宗李隆基的《温泉言志》:“桂殿与山连,兰汤涌自然。阴崖含秀色,温谷吐潺湲。绩为蠲邪着,功因养正宜。愿言将亿兆,同此共昌延。”他在诗序言中说“唯此温泉,是称愈疾,朕不能独受其福,思与兆人共之”,虽说言志,实为记事。所谓“思与兆人共之”,不过是唐玄宗的的帝王之术罢了。他的诗一出,群臣争相唱和,尚书左丞相燕国公张说写了《奉和圣制温泉言志应制》诗,颂唐玄宗关怀民众冷暖之德,可媲美尧舜:“温泉媚新丰,骊山横半空。汤池蒸水殿,翠木暖烟宫。起疾迎仙藻,无私合圣功。始知尧舜德,心与万人同。”也因为这一层关系,稍后的白居易才会写出流传千古的的《长恨歌》:“……春寒赐浴华清池,温泉水滑洗凝脂。侍儿扶起娇无力,始是新承恩泽时。……”那时的大唐,是何等的雍容华贵啊!
这都是状写温泉之兴盛的,及至后来渐次没落,到了晚唐时期,描写温泉却多是为了讽刺和劝诫了:“……北风惨惨投温泉,忽忆先皇游幸年。……今来萧瑟万井空,唯见苍山起烟雾。可怜蹭蹬失风波,仰天大叫无奈何。弊裘羸马冻欲死,赖遇主人杯酒多。”(唐•韦应物《温泉行》)说的是唐室当日风光不在,而路边多是冻死骨了。由唐代温泉诗歌取材和意趣的变化,足可看到温泉诗歌的另一个魅力——通过温泉诗文,以其自身的兴衰,可窥见时代的兴衰更替。
当然,刚才提到的都是跟政治时事相关的言事诗,这类诗歌因唐代管家推崇温泉的关系,占了大多数,但也不乏个人的清新志趣之作,读来可得体悟。如孟浩然的《东京留别诸公》:“吾道昧所适,驱车还向东。主人开旧馆,留客醉新丰。树绕温泉绿,尘遮晚日红。拂衣从此去,高步蹑华嵩。”便清雅可爱了。还有储光羲的《晦日任桥池亭》:“温泉作天邑,直北开新洲。未有菰蒲生,即闻凫雁游。六亭在高岸,数岛居中流。晦日望清波,相与期泛游。西道苦转毂,北堤疲行舟。清泠水木阴,才可适我忧。”这却相对苦涩些,但也是雅适之作。
诗以言志。因温泉被实为委靡奢华之事或疗伤的胜地,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志趣与温泉联系起来,因此温泉言志诗相对要少些,或者相对隐讳。且看唐代张蠙《野泉》:“远出白云中,长年听不同。清声萦乱石,寒色入长空。挂壁聊成雨,穿林别起风。温泉非尔数,源发在深空。”作者隐隐有入道之境,随缘是做得到了。而王安石《题汤泉壁垩诸子有欲闲之意》则刚好与此诗有反驳之妙:“吟哦一水上,披写众峰间。偶运非彭泽,留名比岘山。君才今卨稷,家行古原颜。平世虽多士,安能易地闲。”一个要隐、要让,一个要争、要勤,可见两人情趣之不同,两相一比较,王安石这一严谨宰相一览无余。而到陆游身上,却多是愤慨和无奈:“秦楚相望万里天,岂知今夕宿温泉。穿云漱月无穷恨,依旧潺湲古县前。”(《夜梦游骊山》)有古拙之大悲,有满腔之幽愤,读来令人叹惋。
诗以说理。温泉说理诗晚唐有一些,大多在宋代,因为历史的更替,宋代文人们难免会拿曾经是唐代繁华巅峰代表之一的温泉来说事。甚至因为禅宗文化的普及,使得很多富有佛家思想的警句等也出现了宋诗里,可谓耀眼。且看直接拿华清池开刀的:“壮观悲凉旧迹存,莲花泉暖至今温。行人莫罪无情水,一笑华清是祸源。”(宋代强至《温泉》)作者看得清楚,非是水无情,而是奢华乃祸源。这是至理,朝代更替恐怕都因当权腐败。宋代魏野《经温泉》有一首词如此写道:“尧水不垫民,温泉溺唐祚。兵处洗不得,翻为天下汙。山鸟徒咬咬,翠华无问处。”“兵处洗不得”算作一句警句。而阮阅《郴江温泉》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角度:“谁将炎热换清凉,可使澄泓作沸扬。从赐骊山妃子沐,人间处处得温汤。”这是一种接近“大同”的思想,“人间处处得温汤”,与唐玄宗的“与天下兆民共之”有异曲同工之妙,但前者出于一个普通人手里,尤显得真挚可敬些。
这些是日常生活中的说理,且看有道高人的禅理诗又是如何。宋朝是庐山温泉兴盛的一个高峰。其温泉出口处的黄龙寺扩建为大寺院,香火鼎盛,佛灯长明,改名为“黄龙灵汤院”。北宋名僧可迁禅师做了一首《黄龙灵汤院》阐明禅意主张:“禅庭谁化石龙头,龙口温泉沸不休。直待众生总无垢,我方清净混常流。”这是借温泉的功效以明志,说的是苦修的禅法,在当时看来,这算心有挂碍、需时时苦修的一种中上禅法。有趣的是,苏轼1084年到庐山温泉后,看到这首题诗后,这一位自认修禅很有境界的文豪禅心大发,和诗云:“石龙有口口无根,自在流泉谁吐吞?若信众生本无垢,此泉何处觅寒温?”此种机锋就深得禅宗个中深味了,说的是心无挂碍。这种跨越近百年的禅诗对接,一时成为诗坛上的佳话。
——温泉诗文展现兴衰更替的兴叹